地狱

从分布各处的扩音器里传出警报,刺耳的铃声将整个监狱的建筑楼与被水泥高墙圈起来的空地环绕。“看起来是有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费劲千辛万苦逃了出去呢,”手中握着枪的看守满不在乎地说道——逃跑的犯人在此之前并不属于自己的看守范围内,无所谓的——“害人害己啊……又有两个倒霉蛋要被处死刑了。”

话音刚落,建筑外的空地上传来了一声枪响,即使隔着一层玻璃窗也清楚无比。接下来的场面,只要是身在这监狱之中的人都想象得到——脑袋上被开了个洞的尸体倒在地上,从血窟窿里泊泊涌出的鲜红液体扩散开来。

但这早已吓不到任何人了,想当初还有些年少无知的孩子看到这番景象后吓得跌坐在地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但那也已经成为当初了,被不断更替的一切所埋没,没有多少人会再记起它,更别提把它当做笑柄。在这里懦夫是不被允许存在的,挺起胸膛、握紧手中仅存的武器才是活下去的最好方法。

青白色的天空慢慢转变为被灰色尘埃所覆盖的蓝色。伴随着那一声枪响,与一位同伴的离去,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成功逃出那个令人作呕的牢笼后,浑浊的双眼所见之处也不过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的土地与漫天黄沙,一股说不上刺鼻但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味道随着一阵卷起沙土的风扑面而来,他抬起手臂挡住眼睛,却防不住那径直灌入鼻腔的气味,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与自己理想中的那个世界相差太多了。”他暗自腹诽,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漫无目的地走向不知会有何物的前方。埋伏着的警卫吗,还是漫无边际的荒原……谁都不得而知。生或死,此刻只能靠运气决定了。

“向前走就是了……管他会怎样呢,”一阵有一阵风卷带着沙土从他四周略过,或许了习惯了那股气味,自那之后他再也没因此剧烈地咳嗽,只是微皱起眉头依旧从容不迫地迈着步子。


当那个有着亚麻色长发的姑娘向他走来并且露出一个表示友善的微笑时,精神高度紧绷状态下他本能地从身上掏出了那把越狱时抢来的匕首——满是残缺的刀刃与用布条勉强固定的刀把——并没有攻击的打算,看在对方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姑娘的情况下。如果只是单纯用来威胁对方的话,那么他做到了。

“嘿,放下它好吗,我想我们可以好好交流的。”布满雀斑的小麦色脸颊上依旧是那个笑容,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察觉不到敌意。“果然还只是个孩子吗……”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下来,手中的匕首随意丢在了地上,他一把坐在地上,“喂,你也是。”紧接着给了她一个眼神。

“大叔你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吧,看你身上的衣服像是那里的囚犯服,”她说着又凑近了几步,垫着自己长过脚踝的斗篷坐下来,“但除了这点,我听别人说那里没有什么不好的……人们只要不去到围墙外就不会受到限制,也没有什么过于硬性的规定,大叔为什么不愿意呆在里面呢……”

“这还不够吗。失去自由就等于坠入地狱。”或许只有他会这么想了。在这个作为独立个体就无法生存下去的年代,人们宁愿抛弃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苟活也不愿死在寸草不生的荒野上,即使活成一只只家畜也不再提起自己当初那愚蠢而又不现实的抱负与梦想。

异类,活该被唾弃与淘汰。

女孩没再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一阵沉默。只剩下断断续续的风声。

“……大叔走了多远的路才到了这里?”她突然问道,将重新编好的麻花辫捋到一侧,“三公里、四公里或者更长?”没有回应。也在意料之中,谁会去记住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呢。她瘪瘪嘴,换了个姿势开始发呆。“没人会喜欢一个怪姑娘的……”


时间快速流逝,就好像那些带走沙尘的风。不知失去了多少,也不知该如何计算。他坐在那里,昏昏欲睡,即使隐约听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声音也没有多加在意。“幻听,这是幻听。”他麻痹着自己还算敏锐的神经,直到被某种针状物射入了后脖颈。麻醉剂,他确信,因为此刻他连站起身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叔,你放松过头了,”撩起的披风下是一模一样的囚犯服,“抱歉,但我也有难言之隐啊……”她瞥了一眼紧扣在手腕上的金属手环,红色的微光变为了绿色,长舒一口气。

“请对姑娘多一些防备吧,特别是我这样的怪姑娘。”


荒原上传来了歌声,诡异的曲调与尖细的嗓音,就像是在为谁而感到悲伤,或者……赞颂着谁的胜利。


他死在了名为自由的枪口之下,桀骜不驯的鲜血在干涸的土地上流淌。没有人效仿,甚至没有人愿意多看这个“英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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